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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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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回到與青山後,休息了一天,眾人便啟程去尋找寒山楓。為了能節省路上的時間,盡快找到藥材,柳兮月特意借用了明繡的雲來石。沒過多久,一行人便來到了雪嶺鎮。

雪嶺鎮地處昆侖山脈,幾乎終年被冰雪覆蓋,極為寒冷。能在這種地方傳承下來的村落,其堅韌的性格可想而知。然而最為奇特的是,此地竟有人與妖和諧共處的獨特景象。家家戶戶都圈養妖物,有的當作傭人,有的作為寵物,有的甚至如同家人般對待。

“都說世人難容異己,人與妖和諧相處,實在難得。”宇文翀由衷地讚嘆。

“可惜,也只有在此等與世隔絕的地方,才能容得下此番景象。”夏侯懌搖頭,“中原武林,對妖魔可都是殺無赦。”

“妖魔也好,人也好,都是生靈,為何彼此間不能共存?”羽步聽得此言,頗有失落之感。

雪嶺鎮上唯一的客棧“風雪留客”,平日裏生意都是一般,今日不知為何卻格外熱鬧。

“掌櫃,來兩間上房。”羽步一進門就道。

“抱歉啊姑娘,房間只剩一間了。”店老板顯得十分為難,“其餘的房間都被住滿了。

“生意還真不錯。”煜燊有些訝異。

“只有一間?這怎麽行。”絡緗皺起眉頭,“掌櫃的,您就想辦法給我們找兩間房,我們只住一晚。”

“實在是沒有了,你們要是再晚一步,說不準連這最後一間也沒了。”店老板很是無奈。

“也罷,就要一間吧。”宇文翀點點頭,“你們女孩子就住房間,我們將就一晚不睡也沒什麽。”

“宇文公子,這怎麽行?”羽步不同意,“這雪嶺鎮天寒地凍的,入夜之後若是沒能足夠保暖禦寒,怕會凍死人。”

“又不是呆在外面,怕什麽,喝點燒酒就好了。”夏侯懌拍著胸脯保證,“這點小風雪不要緊的。”

“哦?我倒不知夏侯公子身體如此硬朗,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呢。”柳兮月微微一笑。

“我……”夏侯懌一臉黑線,“再怎麽說,在下終歸是男人大丈夫,連這點風雪都忍受不了,豈不是笑話。”

“夏侯,你要是實在不行,可千萬別勉強。”煜燊拍拍他的肩膀,“房間裏有火爐。”

“煜燊你……”

“好啦,我們就放過夏侯公子吧。”絡緗努力忍住了笑,將煜燊拉開了。

天還大亮著,龍洹趁著空閑,無事便在鎮子上四處逛逛。

“龍公子,你也喜歡這松柏?”

見他站在樹下獨自出神,羽步便湊了過來。

“松柏……”輕聲呢喃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心中竟泛起一絲漣漪,“不畏風雪,四季常青,當傲骨錚錚。”

“龍公子……以前沒見過雪?”羽步見他神情似有向往。

“不曾。”龍洹搖搖頭,“家鄉……四季如春,並無雪景。”

“那也挺好啊,暖暖的,不用受凍。”羽步沖他輕輕一笑。

“畢竟景致單調,難得雪國風光。”龍洹伸出手,輕輕**滄桑的樹皮,似有感慨。

以前,只在書中聽說,今日有幸得親眼所見,亦算彌補心中憾事了吧。

“咦?你衣服好少……”羽步無意間瞥到他身上並無長袍外套,“不冷嗎?”

“多謝姑娘關心。”龍洹回過神來,“方才看著松柏出神,倒忘了這回事。”

“我去給你拿件外套。”羽步二話不說便跑回客棧去了,龍洹本想叫住她,奈何話都沒出口,對方早已沒了影子。

“還真是……”龍洹無奈地搖搖頭,輕輕一笑。

“你的外套。”羽步很快便將外衣拿到他面前,見龍洹穿上了,才放心下來。

一陣風,將羽步的長發揚起,肆意地飛舞著,將她的臉完全展現了出來。清澈的眸子,微挺的劍眉,以及那毫不掩飾的純真與善良,似乎全在那如蜻蜓點水的莞爾中得到徹底的綻放。身上的藍色長袍亦迎風擺動,猶如即將展翅的鳳凰,又像初開無瑕的蓮花。

龍洹有些失神,一向鎮定自若寵辱不驚的他竟會被面前這素面朝天的女子驚得啞口無言。

“怎麽了?”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羽步心生納悶,“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沒有。”龍洹挪開了目光,“在下失禮,請姑娘見諒。”

“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了,還這麽客氣呀。”羽步笑,“那我真要不習慣了。”

龍洹怔默無言,目光似有空洞,又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麽。

“嗚……”不知哪個角落突然傳來幼崽的叫聲,羽步和龍洹都不約而同地回過頭。

“這聲音……很痛苦的樣子,是不是受傷了?”羽步下意識地四處張望,尋找著聲音的主人。

“這邊。”龍洹很快便察覺到了它的氣息,走到一處偏僻的角落。

角落中,一只冷得瑟瑟發抖的小槐妖正縮著腦袋,一臉痛苦的表情。

“它受傷了!”羽步三步並作兩步沖上前,蹲下身將槐妖小心翼翼地抱起,“傷口這麽嚴重……好可憐,是誰將你打成這樣的?”一邊不住地安慰懷中的小槐妖,一邊轉過身問龍洹:“龍公子,你有沒有繃帶和藥膏?我想替它包紮一下傷口。”

龍洹微微一怔,繼而搖搖頭:“不需要那些。”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朝受傷的小槐妖施法。片刻之後,小槐妖身上的傷口便全部痊愈了。小槐妖睜大了方才一直瞇著的眼睛,轉了轉小腦袋,繼而掙脫了羽步的懷抱,跳到了地上。

“我爹說,人類中也會有好人,你們是好人,喵~”小槐妖很感激,“謝謝你們救了我。”

“不用謝了。”羽步擺擺手,又蹲下身,眼中帶著擔憂,“你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喵~”小槐妖說著有些不好意思,“我在上面走的時候,不小心摔下來了……”

“以後可要小心些,別到那麽危險的地方去了。”羽步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摸了摸它,臉上浮現溫柔的笑容,“要照顧好自己哦。”

“喵~我記住了,謝謝你救了我。”小槐妖說完便離開了。

“你不怕它會傷你?”待槐妖走遠之後,龍洹才笑著問她。

“怎麽會呢,它還那麽小。”羽步搖搖頭,一臉的不在乎,“那麽可愛的槐妖才不會傷人。”

“可它畢竟是妖獸。”龍洹似有無奈,“你不害怕嗎?”

“為什麽要害怕?”羽步不解地反問,“人也好,妖也好,都是生靈。況且它受傷了,難道不應該救它嗎?”

一句話,讓龍洹頗有感慨,輕輕一笑。

真是……很像呢……

天漸漸沈了,家家戶戶都掌起了燈火。圍坐在暖烘烘的帳子裏,幾人吃著香噴噴的烤牛羊肉,喝著新鮮的牛羊奶,盡興地暢談,好一幅其樂融融的景象。待得吃飽喝足,女孩子都進房間裏歇息去了,夏侯懌、宇文翀、煜燊和龍洹留在客棧的大帳子中,靠著暖和的皮襖與爐火,將就著過一晚。

半夜,帳子的燭火依舊亮著,周圍一片靜謐,只有爐火燃燒發出的劈啪響。煜燊睡了片刻又醒了過來。坐起身,發現龍洹獨自坐在一旁,靠著帳子,舉著酒埕,喝著悶酒。煜燊覺著心中睡意全消,便坐到了他身邊,也拿過一壇酒。

“怎麽不睡?”煜燊好奇。

“我不困。”龍洹搖搖頭。

“大半夜的,不困也別喝酒啊。”煜燊不解。

“不過是喝點燒酒,暖和暖和。”龍洹應付了一句。

“你有心事吧?”煜燊舉起酒壇喝了一口,“說出來會好受點。他倆都睡了,沒旁人。”

“不過想起些舊事罷了,算不得什麽心事。”龍洹也舉起酒埕喝了一口,“明日一早便要上山,你也早點休息吧。”

“你這張臭臉,騙誰呢。”煜燊不信,“我看你啊,已經跟那些深閨怨婦沒啥區別了。大男人一個,說話還不爽快。”

“只是沒見過雪,有些感慨。”龍洹深吸了一口氣,“我們魔族,一輩子見到的景色,幾乎都是一個樣。”

“說起來,你是哪個族的?這人類的語言說得還蠻順溜。跟你一比,宇文可真是差遠了。”煜燊搖頭,似有不屑。

“夜叉族。”龍洹猛灌了一口燒酒,臉色有些異樣。

“夜叉,聽說夜叉族幾乎都會說人類的語言,此話當真?”煜燊問。

“大概吧。”

長舒一口氣,靠在帳子上,輕輕合上眼,有什麽破碎的畫面,閃過眼前。

夜叉……

迷迷糊糊。

夢中……現實……

漆黑一片。

誰……人影……是誰……

在面前蹲下。

誰……

他沒有出聲,只是輕輕伸出手,在自己頭上**。

好溫暖……這種感覺……

昏昏沈沈。

只是……夢吧……

羽步這麽想著,又閉了眼,任由對方將溫暖的手覆在自己腦袋上。

而對方一直不言不語,手卻忽然僵硬了,微微擡起,似乎還有顫抖。

唉……

天一亮風雪便停了,晴朗的天氣非常適合登山。準備妥當的眾人,踏上了尋找寒山楓的旅程。如今已是深秋時分,像昆侖這等高寒之地早已被冰雪覆蓋。沿著險峻的小路,來到半山腰一處地勢較為平坦的闊地。不遠處,幾棵楓樹正傲然挺拔在風雪之中。只是枝頭上早已沒了葉子,光禿禿的一片。

“這,應該就是書中所記載的寒山楓了。”夏侯懌仔細觀察過後,下了肯定的結論,“葉子可能都被埋在雪裏了。我們仔細找找,要小心不能弄壞葉子,否則就沒用了。”

眾人於是蹲下身挖起雪來。然而這腳下的雪怕是不止好幾尺深,幾個年輕人跪在雪地裏小心翼翼地挖了好久,依舊沒什麽收獲。挖了半天,龍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他停下手中的活兒,站起身環顧了一眼四周,又擡頭望了望湛藍的蒼穹,思索片刻,忽然走到一個遠離楓樹的地方,蹲下身挖了起來。

“龍洹,你怎麽跑到那麽遠的地方挖?”煜燊十分奇怪。

“此地狂風肆虐,樹葉落下的時候,會受到風向和風速的影響,被吹到比較遠的地方,因此落在樹下的可能性極小,在樹底下是找不到的。”龍洹解釋。

“有道理,我們也來幫忙。”宇文翀讚同地點點頭。

大家於是分散開來。挖了一陣,羽步便率先發現了樹葉的蹤跡。“快看!有好多!”

“要小心,弄破了就沒用了。”夏侯懌提醒道。

龍洹和煜燊就在她身後不遠處。聽到叫喚,都趕來幫忙。然而沒人發現,羽步所站的地方是一處懸空的斷崖。一開始只有她一個人站在上面,山崖尚能支撐。當加上龍洹和煜燊兩個大男孩的重量後,斷裂就成了必然的事。隨著一陣不尋常的響聲,當三人反應過來時,腳下早就空了。

“小羽!”柳兮月想伸手抓住墜落的人影,可終究晚了一步。三人就這樣消失在無盡的深淵。

……

洹兒……

洹兒,醒醒……

不要睡,不能睡……

“娘……”

睜開眼,奪目的陽光正對著自己,朦朧的夢境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沈重的壓抑充斥著心間,刺骨的疼痛迫使身軀無法動彈,唯有乖乖地躺在雪地裏。

龍洹不怎麽走運,恰巧跌落到一個深坑中。周圍好幾丈高的積雪,怕是稍微一動都能倒下來將他掩埋。感覺天色還早,龍洹也不打算掙紮,就那麽靜靜地躺著,好讓身上的傷痛稍稍緩和。

又是……夢……

“呵……”

龍洹自嘲地笑了笑。

身為炎波守護,卻偏偏救不了自己,真是諷刺……

目光渙散,怔怔地望著雲深處,片刻間閃過往事的片段,讓他竟抑制不住顫抖了一下。

娘……

“小羽?小羽你怎麽樣了?”

焦急的呼喚,終於喚醒了沈睡的少女,煜燊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你沒事吧?”

“手……痛……”羽步微微睜開眼,顯得十分虛弱,好不容易才從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

“我看看。”煜燊小心翼翼地替她檢查了手上的傷勢,“好像……脫臼了,你別動!”

煜燊鼓起勇氣,用足力氣狠狠地將她的手臂往肩膀方向一撞,疼得羽步一聲慘叫,差點又暈過去。

“好了。”煜燊松了口氣,“骨頭已經覆位,養幾天就沒事了,現在感覺怎麽樣?”

羽步微微動了動自己的右手,發覺果然能動了,疼痛感也明顯比之前減輕了很多。她支撐著坐了起來。“謝謝你,煜燊。”

“你不用這麽客氣。”煜燊連忙擺手,像是不習慣,“我們是朋友嘛,換了別人也會這麽做的。”

環顧四周,全是白茫茫一片,連綿起伏的雪山頓時讓人迷失方向。煜燊自幼習武,身體強壯,從高處摔下來並沒有給他造成多大傷害。他站起身,在附近走了一圈,尋找著出路。

“那邊好像平坦一點,也許是下山的路,我們往那邊去吧。”煜燊提議,“你能站起來嗎?”

羽步點點頭,正欲起身,卻被腳上傳來的刺痛迫使整個人都跌坐在雪地裏。“腳……好像扭了。”

煜燊蹲下身,替她檢查了傷勢,搖搖頭:“不能走了,我背你。”

“啊?這……”羽步渾身一僵,竟無言以對。自小被教育男女授受不親的她自然明白自己應該拒絕,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擔心這一言會傷到他的心。

而煜燊身為魔族,他的信條裏自然沒有那麽多規矩。自幼同絡緗一起長大的他,吃喝睡幾乎都在一起,更別說什麽授受不親。當看到羽步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時,他反而疑惑了起來。

“怎麽,你不願意?”煜燊問,“還是你擔心我背不起來會受傷?”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羽步突然覺得臉頰發燙,連忙擺手。現在這種情況,拒絕也不是,不拒絕也不是,倒真是陷入了兩難境地。

見她表情異樣,煜燊似乎反應過來了。想起之前看過的一本關於人界的書,他也明白了七八分。“不用擔心,這裏沒人。等到了人多的地方,我就放你下來。”

一句話,本是好意,卻將羽步唯一的退路也堵死了。除了爬上他的背,她別無選擇。

“對了,龍公子也同我們一道摔下來了,怎麽不見他?”小心翼翼地趴在他的背上,羽步忽然想起龍洹。

“我剛剛在這附近找了一會兒,都沒有他的身影。”煜燊雖然背著人,卻仍舊步履輕盈,呼吸平穩,“等送你下了山,安頓好了,我就去找他。”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羽步不依。

“你受了傷,不能留在這冰天雪地的地方。”煜燊十分堅定,“況且,還有宇文他們在,你不用擔心。”

走了一段路,竟來到一處峭壁面前。煜燊這才明白,他們被困在山谷中了。

“怎麽會這樣?”煜燊有些氣餒,“這邊不能走了。”

兩人只好在原地稍作歇息,另想他法。

“腳別動,我看看你的傷。”煜燊在羽步身邊蹲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掀起她腳上的衣物。在腳踝處,一片刺眼的紅腫看得人心疼。煜燊撕下自己衣服的一角,專心致志地替她包紮。習武之人,受傷在所難免。煜燊早已習慣了給自己處理傷口,是以動作十分嫻熟。

動作再輕,受傷的人還是會疼。羽步極力忍住了這點傷痛,將註意力轉移到了他全神貫註的樣子上,感受到的更多是溫暖。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著他,看他幹凈的瞳仁,額上的細汗,還有留著紅色的鬢角,一時間竟忘記了疼痛。

“好了。”煜燊一抹額頭的汗水,松了口氣,“不要亂動,養兩三天就好。”

“謝謝你。”羽步感覺輕松了不少,心中莫名多了一絲暖意。

天色暗了些,又恰逢起風,看來今晚是要在山裏過夜了。煜燊在附近找到了一處避風的山洞,將羽步背了過去。

“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去找些柴火。”煜燊轉身出了洞口。

雪白的山谷中,連樹也不多一棵。煜燊走了好一段路,才發現一棵沒了葉子的枯木。他舉起手中的蔔字拐,刷刷刷地砍下不少幹枝。

“夠了。”煜燊將得到的幹柴捆在一起,抱起來就往回走。踏出的第一步,不知怎的竟腳下一空,連人帶柴滾了下去。

“哎呀!”煜燊好不容易停了下來,坐起身,發現自己落在了一處坡底。幸好坡不高,爬上去沒多少難度。

“還真是不走運。”煜燊嘟噥了幾句,拍了拍身上的雪,正打算往回走。

不遠處,一個突然出現的閃光點,吸引了他的目光。

山洞裏,柴火燒得十分旺盛,映得臉一片通紅。

“還有些水和幹糧,應該能撐到明天。”煜燊拿出僅有的糧食,“吃吧,別餓壞自己。”

“謝謝。”羽步接過水壺,微微垂首。

“對了,這個。”煜燊拿出一只十分精美的手環,“我剛剛在雪地裏撿到的。你們女孩子好像都喜歡戴這個吧?給你好了。”

“這怎麽行?”羽步心頭一緊,“這是你的東西,我不能拿。”

“我也不戴這個,放我這裏倒是可惜了,你就拿去吧。”煜燊毫不在意,“我看,跟你還挺般配的。”

羽步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手環,仔細地看了幾眼。手環不僅造工精細,似乎還帶有靈力,顯得流光溢彩,耀眼奪目。

握在手中,羽步感覺到一股奇怪的觸感,像是有能量流過自己的手,跟當日碰到水靈珠的感覺很相似。然而手環上的能量並不強,沒多久便感覺不到了。

“大概是用什麽有靈力的東西做的吧。不過這麽漂亮的手環,竟然會被遺棄在雪地裏,還真奇怪。”羽步這麽想著,也沒多在意,戴在手上後便躺下歇息了。

天沈得很,火也漸漸小了。煜燊時不時望向熟睡的羽步,自己卻沒敢合眼,生怕半夜會有變故。他打了幾個哈欠,往火堆中又添了些柴。

“嗯?”恍惚間,煜燊似乎發現了什麽。他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然而,他沒有眼花。不遠處閉著雙眸的羽步,手臂上剛剛戴上的手環正散發出幽幽綠光。方才夜色不濃,火光也旺盛得很,所以他才沒有發覺。

“竟然……”煜燊擔憂起來,生怕這是不祥之物。但細想剛才拿在手中的觸感,他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不知道龍洹現在怎麽樣了,但願他平安無事。”煜燊撥弄著面前的火堆,在心中安慰著自己,“他是炎波守護,應該實力很強,不需要太擔心。倒是小羽受了傷,要趕緊送她下山才行。”

“呃……?”

手臂上的九泉鑰環忽然發出隱隱紅光,在漆黑的夜色中顯得格外耀眼。

是共鳴……

龍洹很快反應過來,卻又覺得不對。此地荒山野嶺,怎麽還會有第二個鑰環在附近?

九泉鑰環乃三皇之一的神農大神取天地靈物所制,由九泉守護者所持,能夠用以打開相應的泉眼。除非守護者自願交出,否則不會轉移到另一人身上。若守護者因意外身死,未來得及交出鑰環,則鑰環會變為普通手環,直到遇見有緣人,才會重新覺醒。九泉鑰環相互之間靠近時會產生共鳴。但若鑰環已有守護者,則即使近在咫尺亦不會產生共鳴之音。只有無主的鑰環,才會與其它鑰環產生這種共鳴。

“不……鑰環是不會騙人的……”龍洹對自己說,“可是……會是哪一個……”

乏力的感覺再次襲來,意識被夢境沖擊得分外模糊。入夜之後天氣更加寒冷,他一直躺在雪地裏,體溫幾乎呈直線下降。若非魔族體質頑強,估計他早就凍死了。

炎波……只有這樣了……

苦笑一聲,緩緩閉上眼,體內的靈力被緩緩催動起來。

手上的鑰環忽然發出更為耀眼的光芒,如利箭一般,穿透了茫茫黑夜。

站在白皚皚的雪地上,龍洹只覺得天旋地轉。休息了不短的時間,身上的傷痛總算緩和了不少,走動是沒問題了。但強行使用炎波的力量恢覆體溫,使得意識受到了不少的沖擊。夢境與現實的景象在他腦海中錯亂,眼前變得一片模糊。走了幾步,終於還是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爬是爬出來了,但這周圍一片雪山,何處是歸途呢……

再說夏侯懌等人,自從羽步三人跌落山崖,他們便立刻前往山谷尋找。然而似乎是天意弄人,費了半天,楞是沒有發現三人的影子。

“怎麽會找不到?他們三個明明是從這上面掉下來的。”夏侯懌擡頭望著正對自己的山崖,難以置信。

“會不會是埋在雪地裏了?”宇文翀推測,“這邊的雪都深得很。”

“要真是這樣,那就趕緊挖吧。”柳兮月有些焦急,“久了就不好了。”

“我們分頭行事吧。兮月和我去周圍找找,夏侯公子和宇文大哥在這邊挖。”絡緗提議。

然而,直到天黑,都沒有任何發現。四人只好先回客棧,明日再上山尋找。

夜深得很。房間裏,絡緗和柳兮月都難以入眠。

“絡緗,怎麽還不睡?”柳兮月見她一直坐著發呆。

“我吵到你了?”絡緗有些抱歉,“我……我擔心他們,睡不著。”

“他們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柳兮月安慰她,“你不用擔心。”

嘴上這麽說著,自己心裏又何嘗不是憂慮。跟羽步一同闖蕩江湖也有不少時日,她深知羽步的劍術並非出類拔萃,一般自保不成問題,但萬一遇到野獸圍攻……

絡緗點點頭,又看了一眼睡在一旁的小聶。雖然病痛纏身,它卻絲毫沒有半分不安,也許是不想主人再為自己分神吧。

“要不是因為我……或許就不會……”

“別說這種話。”柳兮月立馬打斷了她,“這與你無關。”

絡緗不說話了。盯著房間裏時旺時弱的爐火,她緊了緊裹在身上的皮襖。

天這麽冷,不知道煜燊習不習慣……

“等我回來,答應我,一定要等我回來……”

“我……等你……一直……”

……

“呃……啊!”

仿佛發瘋一般,掙紮著想要脫離這可怕的夢魘。猛然睜開雙目,無瑕的白色再次將他帶回了現實。

“不……”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腦袋,痛苦得五官幾乎扭曲在一起,“不要……”

顫抖的身軀終於平靜了下來,柔和的陽光灑在身上,給冰冷的自己增添了一絲溫暖。

已經是第二日的白天了,龍洹仍舊困在這沒有出路的雪山中。坐起身,運了運氣,感覺恢覆得差不多了,應該沒有大礙。於是站了起來,準備驅動法術離開這裏。

“嗯?”偏偏在這時,手上的鑰環再次發出了共鳴之音,驅動法術的念頭被打斷了。

“沒有守護者的鑰環在附近啊……”龍洹盯著鑰環出了一會兒神,“去看看吧,反正也不耽誤多久。”

這麽想著,龍洹便循著鑰環的感應,一步一步地接近另一個鑰環。翻過一個山頭之後,兩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了視線之中。正是煜燊和羽步。此刻,煜燊正背著羽步,往下山的路走去。

“怎麽會……”龍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共鳴之音正是從那兩人身上傳來的,他難以置信。

“他們身上有九泉鑰環?”龍洹停下了上前追趕的腳步,“鑰環能發出共鳴之音,說明他們都不是九泉守護。如果只是將鑰環帶在身上,炎波鑰環之前不可能沒有反應,那是為什麽……”

想了半天,決定還是先上前碰頭。見到他平安無事,煜燊和羽步自然是又驚又喜。但隨即而來的卻是無盡的尷尬。

“龍……龍公子,我們……我受傷了,所以煜燊才背我……”羽步支支吾吾地解釋著。

“在下明白。”龍洹理解地點點頭,“傷勢如何了?如果嚴重,可萬萬不得耽擱。”

“我給小羽包紮過了,沒什麽大問題,過兩天就沒事了。”煜燊替她回答。

龍洹裝作無意中打量了兩人一眼,發覺羽步手上多了只之前沒有的手環。稍微一感應便知曉了它的來歷。沈思片刻,他還是決定先暫時放下,回去再說。

“既然大家都沒事,先下山再說吧。”龍洹當機立斷,“在下略懂空間法術,可施法送你們回去,站好了。”

眼睛一閉,手指一動,轉眼間便回到了雪嶺鎮。

天色正大亮,宇文翀一行人正打算再度上山尋人,見他們竟自己平安回來了,都以為是在做夢。

“你們沒事!”絡緗沖上前緊緊抱住了煜燊,“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我煜燊是誰,你還不了解?這點小事怎麽可能困得住我嘛。”煜燊露出自信的笑容。

幾人於是折回去客棧。經過了一整晚的風餐露宿,龍洹三人自然是又累又餓。夏侯懌吩咐店家端上了一桌的好酒好菜,又為幾人取來了新的禦寒的衣服,還叫來了大夫為羽步療傷。

“姑娘的傷幸虧得以及時救治,如今已無大礙,休養幾日便可痊愈了。”大夫的話讓眾人總算是松了口氣。

“對了,絡緗。”龍洹忽然拿出一個不大的小包,遞到她手中,“你要的寒山楓。”

絡緗小心翼翼地解開小包,發現裏面躺著完完整整的五片寒山楓的葉子。“你……在山崖下面幫我找到了?”

“在下同小羽和煜燊失散了。在尋找他們的路上發現了一些,順便撿回來了。”龍洹一臉平靜。

“謝謝你,龍洹。”絡緗收下了寒山楓。

因為羽步的傷勢未曾痊愈,眾人都決定在此地停駐幾天,等羽步恢覆了再走。借著這兩日的空閑,絡緗請大夫為小聶配好了藥,終於解了它的毒。小聶又恢覆了往日的活蹦亂跳。

這天剛入夜,晚霞還未散盡,龍洹從定風堂走出來,擡首望一眼遠處燦爛的蒼穹,心緒忽然平靜了不少。

這番景色,不少魔族窮盡一生,也難見到呢……

“龍公子,你在看什麽?”

羽步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休息了幾天,她的傷已經大好了,眾人亦打算明日便離開。

“明日便要離開,此地的雪景怕是難有再見之期,只想多看幾眼。”

想來連他自己也未曾發覺,同羽步說話時,嘴角總會不經意間微微揚起。

“對了,龍公子,這個手環。”羽步將幾天前得到的手環從手上褪了下來,“給你吧。”

“為何?”龍洹不解。

“我看你一直在留意它,想來你知道這手環的來歷。”羽步笑了笑,“反正是撿來的,如果你想要,就給你好了。”

龍洹倒是意外,沒想到她竟如此細致入微。

“姑娘剛才說,這鑰環是撿的?”

“嗯……”說起這個,羽步卻忽然垂下眼簾,似有尷尬,“那天困在山中,煜燊在雪地裏撿到的。他說他不需要,就送給我了……”

“既然是煜燊送給姑娘的,在下怎能收下?”

“我……”羽步一下子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熱,更加不好意思,“龍公子,你誤會了,我同他真的沒什麽!”

“在下並非這個意思。”龍洹笑了,“無論是誰,既然是送給你的東西,自然該珍之重之,這樣,方才不負他人的一片心意。”

他的笑容,讓羽步瞬間呆了一下。帶著從未有過的暖意與陽光,仿佛萬年冰山也會隨之融化。只是,相識多日,卻只得今日得見此笑。

“龍公子。”羽步猶豫片刻,還是決定開口問,“你……你的家人呢?”

“家人?”龍洹對於她的問話有些意外,“他們……在很遠的地方。”

“你的家……離這裏很遠嗎?”羽步小心翼翼地探他的口氣。

“是挺遠的。”龍洹轉過身,又望了望遠方的天際。

羽步見他似乎不願多講,也就不好再問,只是心中卻多了一絲不安。

那種熟悉……

第二日,眾人便乘雲來石離開了雪嶺鎮。

“絡緗姑娘的事情已經了結,我們便去碧溪村一探究竟吧。”夏侯懌說。

“我們跟你們一起去。”絡緗毫不猶豫,“這次,輪到我們來幫你了,小羽。”

“謝謝你,絡緗。”羽步說。

雲來石在晴空萬裏的蒼穹中平穩地前進著,眼看就要臨近目的地,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片漆黑的暗湧。霎時間,周圍狂風暴雨,電閃雷鳴。

“怎麽突然變了天?”宇文翀感到奇怪,“剛剛還好好的。”

“大家小心,千萬別掉下去了!”柳兮月提醒眾人。

但畢竟人算不如天算,這雷暴似乎愈演愈烈,一陣猛的電閃雷鳴,雲來石被擊中了。劇烈的晃動將所有人都甩得七葷八素。一個失控,整個重心便往下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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